同源字典-王力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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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

同源字的研究，其實就是語源的研究。這部書之所以不叫做 <語源字典》，而叫做<同源字典》，只是因為有時候某兩個字，哪個 是源，哪個是流，很難斷定。例如“蜉”“膚”二字同源，“孵”是麥皮，“膚”是人的皮膚，二字同源，到底先有麥皮的“孚”,後有皮膚的“膚”. 呢，還是相反，很難斷定。依文字出現的先後，似應先有“膚”,後有 “孵”;但上古書籍有限，也許有了“殍”字，没寫在書上，又也許最初有“殍’這個詞，只是没馬麥皮造字，我們不能由此引出結論，以為 先有“膚”,後有“舜”。但是，在多數情況下，源流還是可以斷定的。 例如“背”“北”二字同源，一定是先有“背”,後有“北”，因為人類自 從有了語言，就會指稱背脊，至於辨認方向，則是有了文化以後的 事了。(有人認為，篆文北，就是指二人相背。)所以我說，同源字的 研究，其實就是語源的研究。

清儒在文字學上的成就是空前的。他們確有研究同源字的能 力。段玉裁、王念孫等主張以聲音明訓詁，這正是研究同源字的方 法。段玉裁在<說文解字注>中，王念孫在《廣雅疏證>中，不少地方 講某字和某字相通，或某字與某字實同一字。王筠講分别字、案增 字，徐灝講古今字。其實都是同源字。那麼，為什麼他們不寫出一 ) 部同源字典或語源字典來呢？這是由於他們是從文字的角度上研 究問題，不是從語言的角度上研究問題。

從前我曾企圖研究漢語的詞族，後來放棄了這個計畫。“詞族” 這東西可能是有的，但是研究起來是困難的。過去有人研究過，每 一個詞族可以收容-二百字。但是仔細審察其實際，在語音方面， 則通轉的範圍過寬，或雙聲而韵部相差太遠，或叠韵而聲紐隔絕; 在字義方面，則展轉串連，勉强牽合。世上偶合的事情很多，文字 .上也是這樣。如果不在語音規律。上嚴加限制，則必案說紛紜，莫 衷一是，使讀者無所適從。如果研究得不好，反而引導讀者誤入 歧途。

在這部《同源字典》中，每一條所收最多不過二十多個字，少到 只有兩倜字，寧缺無濫。收字少了，就能避免或滅少錯誤，具有實 用價值。為了保險，《同源字典》大量地引用古人的訓詁，來證明不 是我個人的臆斷。

這並不是說，這部<同源字典》已經十分完備了。從前没有人 寫過漠語的同源字典，我没有現成的書作局參考，寫起來很吃力。 我想到什麽就寫什麼，遺漏-定很多。例如，今天忽然想起，“跣” 奥“洗”應是同源。“洗”的本義是洗脚，“跣”的本義是赤脚，洗脚必 須先把鞋(屨)脱掉，不就是跣嗎？其次，<廣韵》和其他的書有許多 區别字，我都没有收進<《同源字典>》(如騍騏：绿耳)，將來最好作烏 “補遺”收入。我熱情地盼望承學之士匡謬補充，使這一部書能臻 完善。

從1974年8月到1978年8月，我用四年的時間，三易其稿， 寫成了這一部書。在寫這部書的時候，承蒙張芷同志把他的《語源 小字典>(未出版)借給我參考;又蒙齊冲天、劉宋川、張雙棣三位同 志幫我核對原文。我在這裏表示感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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